拒绝“哑巴英语”
语言是主要用来说话交际,而不是用来默记暗诵的。这个道理谁都懂,但偏偏大部分国人学的是“哑巴英语”,这个毛病非改不可。
我常问年青人,为什么见了外国人不开口说英语?答案大多是:
——我说的是“洋迳浜”英语,地方口音浓重,说了让人见笑;
——不懂说英语的规律,不会说;
——听不懂老外说的话,怎么交流?
窃以为,第一个问题全怪你自己;第二、三个问题,老师和学生自己应该“各打五十大板”。
国人大都太谦恭,不够aggressive,而学外语必须aggressive,有中国口音(如山东口音、陕西口音等)怕什么?外国人才不怕什么地方口音呢!只要别太离谱,什么样的“怪英语”他们都听得懂,就像我们听那些地方口音浓重的中国话一样。记得国门刚开放,有一位美国应用数学权威到访中科院力学所,我的一位同龄同事抓住机会用他的蹩脚英语跟他交流,地方口音浓重得令我都替他害臊,他却全然不顾,继续结结巴巴、断断续续、比比划划地跟美国教授长谈,后者难得有年青人与他深入探讨,也兴趣盎然地与他交流。此后他卖力地学英语,但发音依然不中听。不久后,他赴美加留学、任职,如今已是国外某名校的教授。我们至今常有交往,偶尔听他讲英文,口音仍然不怎么样,但是由于他有aggressive性格,学有专长,又学好了英语,外国学生还得听他上课。所以,我要说,学了一点就开口说吧,没人笑话你的。
非外语专业的大学生应该在大学里学会“开口外语”,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做到。原因是:一、语言环境差,实践机会少;二、教学方法不对头。前者一时难以改变,但现在的条件比我年青时强多了,那么多的电视英语频道可供选择,听听BBC等也不算“里通外国”了,而且有了那么多国际交往(现时高校提倡双语教学,至今尚未成气候)。我有个研究生,一看到所里来了位法国留学生,英语很棒,就马上与他交上了朋友,有空就与他聊大天,一个想学英语,另一个想学汉语,于是互教互学,各得其所。半年下来,我那学生的英语口语突飞猛进,其余学生却“依然故我”,应了法国生物学家尼科尔的那句话:“机遇只垂青那些懂得追求它的人。”
至于第二个原因,则是人为的,老师和学生各有一半的责任。使我纳闷的是:既然国内学语言的环境不佳,公共外语的教学为什么不重视语音学(phonetics)教学?学汉语还教拼音,教英语怎么连国际音标都不教?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大多喜欢“许国璋英语”,我的英语老师李佩教授给我们讲课时用的也是这套教材。为什么?我认为,这是因为它是专业教材,选材精当,课文内容远非面目可憎,多数取自名著或其改编本,文后经常插有清新隽永的短诗歌谣谚语;课文注释很具体;语法讲得很活络;练习题选得很得体;生词注有国际音标;最重要的是系统地讲授了语音学,可以借此自学,无师自通。
记得在文革后期,北京的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学英语,中关村小学(黄帅那个学校)缺乏师资,不知怎地,找到了我。我正赋闲在家,又特别喜欢孩子,于是就当了“孩子王”,我教过的学生的“年龄谱”就扩展为10~40岁(加上后来的)。
上任前一想,不对了,我的英语口语水平属中上,而中关村小学的学生家长多数是饱学之士(例如我班上一位学生的爷爷是当时物理所的所长、学部委员)。倘若教得不好,误人子弟且不说,学生回家说起教过的英语,家长马上掂出份量,会说:“哪儿来的一个蹩脚老师,简直是滥竽充数!”岂不有辱我的名声!因此,不敢大意,马上恶补英语语音学(用的是葆青编著的教材),那时不像现在,到处有英语学习用的磁带。好不容易买到一张教英语语音的密纹唱片,用我结婚时岳母送的留声机,足足听了半个月,逐个矫正自己的发音。这才胸有成竹地走马上任。
我上课时,每节课只用半个小时讲课文,其余时间用夹着简单英语的中文讲童话(大人国、小人国之类),大受欢迎,由于有约在先,假若前面的课没学好,就不讲故事,因此学生听得很专心。家长们也称赞有加,一年聘约期满,又要续约,但是“科学的春天”已经来临,我马上“功成身退”。我的这批小学生时下都过了不惑之年,多数已留学异域,我到国外访问时,他们还会打电话向我问候。我的英语语音学的基础就是在那时夯实的,一直管用。后来在给组里的研究生补习科技英语知识时,我就传授了葆青编的《英语语音学简明教程》,颇受欢迎。
为什么要学英语语音学?因为与其它外语(如俄语、德语、法语等)相比,英语语法并不复杂,但语音却复杂得多,有时不能“望词生音”,发音规则的“有效率”仅为70%左右。然而并非一无章法可循,英语大略有48个音素,与字母或字母组合有对应关系。讨厌的是,这种对应关系不是一一对应,但不是“乱点鸳鸯谱”,葆青老师把这种关系讲得一清二楚;规则有点多,记不住,怎么办?不要紧,有国际音标帮忙。学会了国际音标,掌握了基本发音规律,再记住那些不服从规则、调皮捣蛋的词(偏偏大多是常用词),亦即记住规则的例外。遇到陌生的单词,查词典时,留意它的国际音标注音,若是服从规则的,OK;调皮捣蛋的,记住它。除了学会单词以外,还得学句子、段落的读法,了解什么是升调降调,什么是语调群,什么是“失去爆破”,什么是“连读”等等。尤其是后两者,听不懂老外说英语,大多源于此。所以,我力主:学英语的年青朋友们学一点语音学。英语老师不教语音学,怎么办?自学呗!总比流体力学容易自学。
我要强调的是:语音学知识不是死学出来的,是练出来的。再给大家讲个故事。国门打开不久,我导师的师兄、知名空气动力学家威廉·西亚斯(W.Sears)访问中科院力学所,要给研究人员做报告。当时苦于找不到合格的科技英语翻译,因此我的师母李佩教授推荐我的师兄陈允明出马。我这位师兄性格开朗,敢作敢为,聪明绝顶,他二话不说,立即上岗。只见他在翻译时,听由Sears讲一二十分钟,然后他滔滔不绝地把所讲的内容一一转述。听众为之倾倒,Sears也高兴非凡,更令我们称羡不已。(在Sears新近出版的传记中,陈允明是他唯一提到的中国学术后辈)。事后,我们好奇地问这位师兄:“你怎么练就的这番功夫?”他答道:“主要靠平时用心练习,并且把握好方法。不管谁说话,说哪国的话,每句话里只有两三个关键词,你抓住了它们,再看看说话人的表情、语气和上下文,你就能八九不离十地搞好翻译了。”仔细一想,还真有点道理。
再讲一件好玩的事儿:我们做研究生时,经常用英语胡说八道,例如,有一天清晨,结伴走在静谧的中关村林荫大道上(那时不像现今那么喧嚣),看到太阳在远方路端徐徐升起,就有人脱口而出:“How beautiful the morning sun is, just like people’s commune!”此话脱胎于毛泽东的话“人民公社像初升的太阳一样”,这么说过了,就记住了一辈子。Practice makes perfect,千真万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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